形而下的扬州
洪烛
古人说起去扬州,通常用一个“下”字:“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抑或“烟花三月下扬州”……仿佛跟下饭馆似的,很随意的。这当然有客观的原因:从北方到南方,俗称南下;从长江的中上游到下游,也算顺流而下……乾隆下江南就是很著名的一个例子。他老人家乘着龙舟,沿京杭大运河漫游,肯定要在扬州歇歇脚的。所以清朝的扬州,也有满汉全席,作为江南官菜的代表;而且在豪奢的程度上,丝毫不逊色于京味,令南巡的皇帝惊叹不已。这在李斗的《扬州画舫录》里有记载。
扬州自古以来似乎就是一座大度假村,供慕名而来的游客吃喝玩乐的。这是一个令人乐不思蜀的地方,或称烟粉地,或称销金窟——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消费型的城市。所谓下扬州,其实是来花钱的。在扬州,有钱就是大爷,无钱则寸步难行。这里孕育了旧中国的拜金主义。
在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出现之前,扬州的服务行业,恐怕是首屈一指的。“骑鹤”虽然太夸张,但许多富豪确实像军人扎武装带一样在腰间系满钱串,一头就扎进了这温柔富贵乡里,很久都不愿醒来。看来下扬州,既要充分做好物质上的准备,还得有心理上的承受能力。最好能够像李白那样潇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并且相信“千金散尽还复来”——即使破产了,也无怨无悔,一点都不责怪这座有价而无情的城市。毕竟,它为你提供过神仙般的享受。
扬州是水性杨花的,是认钱不认人的。这恐怕是隋炀帝的时代的遗传。据说隋炀帝挖运河,就是为了到扬州来看一看。他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儿,玩得开心了,又下令在运河两岸遍植杨柳,使扬州成了春风十里的绿杨城郭。扬州,最初就是因为这个暴发户而出名的。隋炀帝挖运河、种杨柳,原本是醉生梦死之际的一时冲动,客观上却促成了扬州的水利与绿化。最重要的是,他为扬州的经济注入了原动力。千百年来,扬州的生活方式、消费观念,隐隐约约都带有隋炀帝的影子。
骑鹤下扬州,为了干什么?泡茶馆、泡澡堂,自然是必修课: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难道大老远地来,就为了喝一壶茶、洗一个热水澡?此言差矣。扬州的茶馆与澡堂,确实与众不同,在潜移默化间会改变你的人生观,让你忘却那些崇高的精神追求,而安于物质的享受。当然,还有选修课:“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说的就是此地的妓院。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不过如此,扬州真是个小天堂,使杜牧之流不仅舍得花钱,还情愿浪掷青春。
茶馆、澡堂、妓院,似乎是扬州的“三大件”。扬州,好像再没有别的什么了。可它为什么产生了巨大的魔力,使众多的高官巨商、文人墨客流连忘返?这真够怪的。
扬州的一切,仿佛都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不管是“皮包水”,还是“水包皮”,乃至逛花街柳巷,都是以肉体为中心的。扬州不爱讲什么大道理,自古即奉行享乐主义。扬州只有丰腴的肉体,灵魂却是苍白的。甚至可以说:扬州根本就没有灵魂。不仅如此,它还把杜牧那类原本应该重精神的诗人都拉下水了,使之身不由己地成为物欲横流中不起眼的泡沫,自生自灭。扬州多的是花花公子,很少出烈士。
这么看来,扬州确实是形而下的。远离意识形态。难怪扬州在古代纵然富可敌国,却不太容易成为帝都呢。跟北京、南京、西安等古都相比,扬州太缺乏王气了,扬州只有铜臭。
也难怪,人们要说是“下扬州”呢。即使不能算轻蔑,在心态上也是很平等、很放松的,没有任何敬畏。在扬州,只要腰缠万贯,就能找到当“上帝”的感觉:毕竟,我是消费者嘛,就要享受优质的服务。在扬州生活;不会很羡慕皇帝的。跟扬州人相比,皇帝活得可太累了。泡茶馆、泡澡堂,是扬州人的“早朝”与“晚朝”,多自由呀。扬州人常得意地表态:“过这种神仙般的日子,给个县太爷也不换。”这绝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哲学。还真是这么想的。扬州人不关心政治,更注重及时行乐。
下扬州,下扬州,说去就去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嘛。相反,对某些城市,游客不大敢轻易地用这个“下”字。譬如北京,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有一首广泛流传的民歌,叫《挑担茶叶上北京》呢。跟扬州相比,北京很典型的是一座形而上的城市。
在扬州,没有朝拜者,只有消费者。或许不能说扬州没有文化,但扬州的文化,怎么看都像是饮食文化乃至娱乐文化的衍生。中国四大菜系中,“淮扬帮”独霸一方,而淮扬菜系以扬州菜为支柱的。扬州出的美食家,绝对属于实力派。不仅爱吃、会做,而且敢吃(或曰吃得起)!所以到了现在,连最简单的蛋炒饭,都要以扬州炒饭为名,想沾一沾扬州的光。
不错,扬州出过以郑板桥为首的“八怪”。但扬州八怪的诗书画,是当地的盐商像炒股票一样“炒”起来的。如无盐商们的抬举及重金收购,扬州八怪照样会沦为名不见经传的饥饿艺术家。况且,扬州的盐商并不真懂艺术,附庸风雅而已,只不过把市场经济引进了艺术领域。扬州,从骨子里是商人的性格。白居易的《琵琶行》怎么形容商人来着?重利轻别离。扬州,也是重利轻别离的。
在扬州,哪怕做了再长再美的梦,终归要醒的。在扬州,连做梦,都需要成本的。扬州的梦,说白了就是金钱梦,根子扎在钱眼里。
形而下的扬州,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大俗就是大雅嘛。俗到了极处,说不定就雅到了极处。凡事最怕的是不彻底。享乐型的扬州人,表面上受缚于物质的势力,说到底还是在追求自由,包括个性的自由与生活的自由。
在扬州放浪形骸、醉生梦死,似乎很消极;但从积极的意义上来理解,则不失为超脱。下扬州,下扬州,至少有一种天高皇帝远的味道。唐朝哪位诗人说过:小隐隐于野(乡野太寂寞),大隐隐于朝(朝庭太复杂),而中隐隐于市,隐于市最逍遥。扬州这样的城市,应该算是隐士们的最佳选择,尤其适合较为中庸的隐士居住。隐于扬州,等于是隐于酒、隐于色、隐于美食、隐于歌舞,既远离了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又不至于成为物质文明的落伍者。这是一种很人性化、很有人情味的隐逸方式。与之相比,隐于野的小隐太像是自虐狂,而隐于朝的大隐太像是受虐狂(伴君如伴虎嘛)。干嘛不学聪明点,在扬州做一回中隐呢,多舒服呀。
难怪古人要说“骑鹤下扬州”呢,腾云驾雾、飘飘欲仙的感觉。黄鹤只是想象中的坐骑,现代社会,乘飞机就可以了,就可以感受到那种从天而降的骄傲。
当然,下飞机之后,你恐怕会发现:扬州,早已不是那个扬州了。有什么办法呢?你早已错过了唐宋元明清的烟花三月,错过了扬州的青春期。你倒是来扬州寻梦的,可惜迟到了。扬州的梦,全碎了。
自近代以来,它不知为何逐渐衰弱了,像迟暮的美人。我只听说扬州有二十四桥,还有瘦西湖——苏轼曾把杭州的西湖比作西施,西施原本就苗条,瘦西湖却比西施还要清瘦,扬州的幽怨与挑剔,可想而知了。红颜薄命啊,很叫人痛心的事情。扬州,历史的弃妇——它的荣华富贵不该随长江之水东流去。
说实话,我还是挺怀念那个古典的扬州,富甲一方的扬州,形而下的扬州。下扬州,原本就是为了给操劳的心灵放一个假,让它一边稍息去。老是保持立正的姿式,多做作呀,而且太疲惫了。即使杜牧那样的诗人,来到扬州,也放下了架子,不爱作什么形而上的思考。
扬州其实挺了不起的,它会在瞬间,解除你精神上的武装。下扬州,没必要长袍马褂或西装革履呀什么,一定要穿休闲服,而且越宽松越好。
扬州虽然是一座形而下的城市,可它最反感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下扬州,既要洗澡,又要洗脑。在扬州热气弥漫的大澡堂子里,你会弄明白:其实谁都是肉体凡胎。扬州是反崇高的,但扬州最反对的,还是假崇高。
扬州是与世无争的,但扬州更像是在孤军奋战,在中国的诸多历史名城中,扬州一直保持着闲散的风度,使自己显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另类。这本身,其实就是一种孤独的斗争。找不到第二个像扬州这样的城市了。
现代的扬州,经济的发展是很缓慢的。有人据此而嘲笑扬州人的惰性及缺乏进取心。我却不大敢小瞧扬州人。没准他们比你我对人生看得更透彻,因而活得更轻松、更单纯。扬州的慢,也是很有味道的。当大家都求快求激进的时候,慢半拍,反而容易形成一座城市的特色,反而很另类。
想起扬州,我耳畔回响起一支老歌:马儿呀,你慢些跑吧慢些跑吧!扬州是一匹老马,扬州,溜达的时候最美。
瘦西湖■ 洪烛
减肥的西湖,瘦瘦的西湖
不在杭州,在扬州
秋天,我很容易闹一些误会
以为杭州变样了,以为
西湖生病了……抑或把自己
当成了另一个人
幸好月亮也开始节食
努力保持少女的体型。今天晚上
它比纸还薄,剪贴在旅舍的窗口
瘦西湖并不孤独
她比西施还要瘦
而诗人同样没有发福的迹像
诗人只能体会到
衣带渐宽的感觉
在二十四桥的这一端,我系紧鞋带
仿佛为了更好地拴住自己
是的,风太大了
是的,我有点神情恍惚
扬州,我又来了
我比瘦西湖还要瘦
扬州的运河记载了数位皇帝的功过是非
昨日,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编辑室主任、文化学者洪烛发的一条关于大运河的微博引起了众多关注。洪烛认为,扬州是大运河中最美的一段。
文化学者点赞
中国大运河“扬州段最美”
10月9日—13日,洪烛应《中国水利报》的邀请,前往运河沿线泰州、扬州、淮安等运河沿岸城市采访调研。“今年6月22日,中国大运河正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大运河在江苏段最长,约700公里,沿途文化遗存最多、保存状况最好和利用率最高,直到现在,大运河江苏段仍然是一条黄金水道。江苏列入此次申遗点段的河道有6段,历史遗存22处,比重约为40%。”洪烛是南京人,对江苏段的运河城市如数家珍。
在5天的调研考察中,洪烛特意写下一篇文章《中国大运河最美的一段在哪里?》。而在这篇文章中,洪烛毫不避讳地表示,中国大运河最美的一段是在扬州。
不仅美在空间上
更有时间上的美
“扬州本身就是因运河而诞生的城市。或者说,扬州几乎与中国的第一条运河同时诞生。”洪烛介绍,在今扬州西北的蜀冈,即邗城遗址。而邗沟成了大运河的先导段。今扬州螺丝湾至黄金坝一带,古邗沟遗迹尚存。
“我最先去的是湾头镇,也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茱萸湾。”洪烛说,在汉朝,吴王刘濞为方便运输海盐,开凿一条西起广陵茱萸湾、东至海陵(泰州)及如皋蟠溪的运河,俗称盐运河。因其以古邗沟为起点,也叫邗沟。这条“富得流油”的盐运河不断向东南拓展,直至南通入海,清末改叫通扬运河。
茱萸湾作为当年扬帆启航的大码头,经历了辉煌也经历了衰落。如今,靠岸停泊着几艘略显陈旧的货船,上面有船夫正全神贯注地垂钓。怎么看怎么像一幅古画。“看到这一幕,我赶紧拿起手机拍起来。”洪烛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为何扬州是古运河段最美的城市?洪烛认为,不仅在于有空间上的运河,还在于有时间上的运河。“那种于人间烟火中追求闲适的态度,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定力,构城扬州从未断流的传统,使之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宠辱不惊的从容。”洪烛在自己的博客上写道。
记录多位帝王功过
扬州的运河更像是无字碑
洪烛说,运河与两位皇帝关系密切。对于隋炀帝,运河不失为一座流动的无字碑。毁誉都被写在水上了,也都会随着时间被抹平。
洪烛说,运河倒确实是一条穿越之河,不仅穿越了南北,还穿越了古今。
据了解,康熙六次南巡,都住在天宁寺,还命令两淮巡盐御史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在寺内设书局。乾隆同样六下江南,夸天宁寺是“江南诸寺之冠”,并在寺西建行宫(今天的“西园”)、御花园。乾隆顺大运河南下所乘的龙舟,其华丽的程度比隋炀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隋炀帝相比,乾隆见到了更好的运河,而且他本人也比隋炀帝有更好的运气,一帆风顺地活到89岁,是寿命最长的皇帝。“扬州的运河本身也记载了几位皇帝的功过是非,更像是无字碑。”
记者 陆康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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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知名诗人作家洪烛长诗新剧《白蛇传》
,再游牧于西域,又侧回孔子时期,在杜牧的杏花春雨里,梦红楼,忆江南。
没有谁见过我一千年前的样子
用了三十多万个日日夜夜
变成女人
既然选择你,就得放弃自己
只有我体会到了:脱胎换骨
不比改朝换代容易
善意的谎言,是忍住疼痛
蜕去的蛇皮。不,那是
一个女人的废墟
不是为了瞒着你,是为了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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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食:舌尖上的地图》自序(节选)
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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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节选:地图上的北京
【内容提要】洪烛《名城记忆》由经济科学出版社出版。选取中国的十座名城和十座小城,层层铺开,娓娓道来。《名城记忆》旨在为中国的名城画像,为读者铭刻那些值得人回味与存留的诸多名城记忆,继承城市的内在精神,为城市的发展指引美好的方向。作品并不单纯地沉湎于怀念过去的辉煌,而是呈现出这些城市各种交错的画面,来体现在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积累中所蕴藏的一种刻骨铭心的文化力量。在旧与新、过去与现在的对比碰撞中,引领读者穿梭于历史与现实之间,其深沉的笔调不仅浸染着这些古老名城历史的沧桑和沉重,而且渗透着作者对现实的思考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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